调查深圳中学电梯工人有感｜红杨社思想品读

在点开学校为宣传宿舍之豪华而拍的那段视频时，我对视频中崭新的电梯感到莫大的惊讶。因为不久前我们还在吐槽电梯会很晚完工，我们大概无缘“享受”，但今天，我们却看到彬园宿舍的电梯已经建成并投入了使用。一个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学校是否为此刻意要求工程方压缩工期？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都可以看见工期过短带来的诸多影响：夜里常常施工、环境噪音超限、工人加班加点。我因朋友圈里的一段故事而展开了对电梯工人的调查，故事中描述的工人几乎是在哀求学生举报加班问题。我于是开始调查。遗憾的是，即使学校中处处有工人，我的调查仍然失败了。

接受我调查的工人，薪水从月入上万到拖欠不发不等，对工作强度的态度从“忍不了”到“还可以”不等。七零八落的数据，毫无说服力。作为一名几乎没有和工人打过交道的衣冠楚楚的学生，我甚至不知如何与工人开启第一句话。这些困难也在一步一步消磨着我的一腔热血和对工人的朴素的同情心，而在调查过程中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没有得到任何改观。我被朋友圈的一段故事和它所带来的影响激发了起来，但未搞清楚目标就先开始了调查。最终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摸清复杂冷酷的现实。

为了调查清楚，靠一腔热血和朴素的同情心是绝对不够的。包括我们在朋友圈看到的诸多抱怨学校与可怜工人的文字，或是更多基于此的软弱无力的批评，发布者前一秒仍在激扬文字，后一秒便开始不带一点不安情绪地在安适的环境里继续享用文化快餐。这样的行为好比象牙塔里享受着的孩童，偶然瞥见墙外的猛兽，便匆匆转回头来向同伴大呼小叫自己的所见所闻。这么做除了自我感动之外，毫无作用。

是到，毫无作用。工期仍然被压缩，网红最终得以进出打卡，我们学校的宣传也由此坐享其成。我们仍然看见热搜上的网红利用新电梯夸赞学生宿舍的豪华。尽管这些电梯凝结着没有公休日和节假日，甚至熬夜加班、冒雨加班的工人的血汗，而我们的宣传竟对此只字未提。

我们亲爱的学校究竟有没有花钱买热搜，我们不得而知，也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我们能知道的是热搜的内容“深圳中学的宿舍到底有多豪华” 是否有一个清晰的答案摆在我们面前？真要夸赞学校，我们都知道看学生宿舍，那学校电梯工人的宿舍呢？

在看到热搜标题后的一时冲动中，我打扮成街溜子的模样，期待着在学校周围找到电梯工人的宿舍，来看看他们的处境究竟怎样。这场自以为是的cosplay（扮装）的结果是，即使做了自以为充足的准备，我仍然没能够跟任何一名工人搭上话题，甚至跟丢了唯一一个找到的工人。在离开时，阴暗的天空突然降下暴雨，我钻进了离我最近的遮雨棚——一间垃圾站，并在里面度过了一段令人难忘的时间。如此狼狈不堪，却也未能获得预想中的结果。

上周彬园电梯将要竣工之际，一位同学无法忍受施工时电钻的吵闹，下到一楼呵斥工人停下，并要求找工地管理人员进行投诉。当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他的回答是“这里是学校，首先要保证学生和老师的休息”。

这种直觉性的利己思维，或称意识形态，很难被任何人完全克服。但我们在这种意识形态萌生之时，可以问问自己，这种意识形态是否对生产生活有帮助，这种利己思维能否有助于一线生产者？答案显而易见。也许他会争辩，为什么要替别人着想，为什么只从学校中学生和老师的利益出发不能解决问题？从自身的利益出发去维护自身权益，听起来是合乎人权的。

但这是错误的，从自身的利益出发最终对自身权益的维护没有任何作用。以一种利己的思维去和学校沟通，是不会有好的成效的；以一种利己的思维去和工方沟通，也不会有好的成效的，因为对方在这套利己思维中是没有地位的，最后只会导致一方迁就另一方。恰恰因为人们太多地考虑利己，自身的权益才最终无法得以维护：学校在设定工期时太多地考虑利己而没有顾及工方，导致工期紧张，工人过于辛劳；工方在施工时太多得考虑了利己而没有顾及学生，导致了施工时间太晚耽误了工人和学生的休息；而这位呵斥工人的学生补齐了整个体系的最后一环。这套结构成为了一台生产各种问题的机器。以利己思维作燃料，这台机器得以转起。打破这台机器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方法，归根结底还是一句话。

这并不是什么热血青年的奋斗标语，也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者的多愁善感结论，更不是什么主旋律作曲家的最新大作。我们清楚地看到，一线生产者的劳动是学校能够建起电梯的根本原因，对一线生产者的劳动的破坏是使他们如此劳累却仍处境艰难的根本原因。站在一线生产者一边而非让精致的利己主义包裹自己，也是解决此类琐碎问题的唯一根本方法。回到开头那句话，我们要想清楚自己究竟站在哪里。

我们常被调侃者称为贵族学校的富家子弟，但我们自己，以及我们身边的许多人，其实大多还是劳动者的子女或是劳动者子女的后代，真正处于“资产者”地位的人其实极少。不少同学甚至还很穷苦，以致宜园小食堂21块钱的蛋包饭都负担不起，暑假时要去电子厂打工维持生计。因此，我们必须团结起来，站在工人一边，站在一线劳动者一边，而非用朴素的热血情感麻痹自己。我们是劳动者子女中幸运地接收到优质教育的所谓“佼佼者”，那我们就更加应当充分利用这些教育资源，努力拼搏向上。我们最终会成为一名一线生产者，一名强大的，用知识武装自己头脑的一线生产者。以此教授并团结那些不幸未经良好教育的工人们进行正当的劳动维权。我们可以分享自己学得的艺术，文哲还有技术知识，帮助和我们一行的工人们改变自己，乃至帮助改变所有生活悲惨的一线劳动者。

（有改动，原文链接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7063570?spm_id_from=444.41.list.card_article.click）